第六條尾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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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條尾巴。
“離不開這裏？”我站起身，環繞著四周，沒搞懂她的意思。
她深吸了一口氣，開始向我覆述。
方才，她沿著路一直往前走，起初還正常，沒有什麽蹊蹺的地方，但是走著走著，一眨眼，眼前場景變換，接著，就看見眼熟的大樓，眼熟的街道，還有眼熟的……我。
她抿了抿唇，聲音有些顫抖著，問我：“那我這是，遇見鬼打墻了嗎？”
“你不就是鬼嗎？你怕什麽？”我說。
她搖搖頭：“誰說我怕了，我不怕啊，就是……”
“就是什麽？”
“就是，如果真的離不開這裏的話，我要怎麽去環游世界？”
“……”
我不知道該回她什麽。
但是我覺得，可能不是離不開這裏。
我看著她，盯了良久，她被我看得有點發毛，問我：“怎麽了？”
“我覺得，你可能不是離不開這裏，而是……”話到這裏，我反手，指了指自己，“離不開我。”
說完，我隨意挑了個方向邁步：“你就站在這裏別動，我試驗一下。”
沒等她回，我徑直往前走，邊走，邊算著距離。
差不多一千多步的時候，我停下腳步，眨眨眼，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女人。
那就是了。
她看著眼前又突然變換的場景，再看看面前我，結合我剛才的話思考一瞬，明白過來。
她不能離我超過一千步，只要超過了這個距離，就會被自動傳送過來，到我的身邊。
“這是為什麽？”她擰眉，語氣帶著濃濃挫敗。
我搖頭：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話音落下，我又張了張口，看著她欲言又止。
我想問她，你難道也不知道嗎？
但是看她眸中神色，我頓了頓，還是抿緊唇，沒有問出口。
現在未解的謎團太多，當務之急，還是要搞清楚，為什麽我們會出現在這裏。
這樣想著，我領著她，又回到了大樓。
走上天臺前，我轉過頭，問她：“你不覺得奇怪嗎？”
“奇怪啊，一切都很奇怪，但是我到底死沒死？”
我搖搖頭：“這個不重要。”
“那什麽重要。”
“搞清楚我們該去哪裏，才最重要。”
我說著，走進天臺。
她跟在我身後，一起上來。
視線繞了一圈，這裏依舊是我跳樓的那個天臺，不是她公司樓上的那樣還有著綠化和各種管道的天臺臺面。
這裏破敗，長滿雜草，角落裏，還有著不知道誰的排洩物。
早該發現的。
顯然，她也發現了不同。
“這是怎麽回事？”
她看著眼前一切都變樣的天臺，眉心蹙得越發深。
接著，她扭過頭，推開天臺門，往樓梯間看：“咦？”
“怎麽了？”我站在原地，看她停在原地不動，問她。
她向我招招手：“你過來看。”
走到她身邊，我順著半開的門，像樓梯間看去。
待到看見幹凈整潔的瓷磚樓梯地面，還有白墻上貼的安全通道標志和樓層號時，我一怔。
“又是我上來的那棟樓了。”她站在我身側笑喃喃說道。
越過她，我走下樓梯，她見狀，跟上來。
我倆又走到一樓，出了樓站在樓底看。
確實是她的辦公樓。
我站在玻璃幕墻外，看著又消失了的我的影子，心中思緒牽扯出一條清晰線頭來。
她說：“我又有影子了。”
走進大樓，我說：“再上去看看。”
上到天臺，上面又變成她的公司天臺的樣子。
她再一次推門，看向樓梯間，依舊是她的公司大樓。
我們試了幾次，有的時候是她的公司大樓，有的時候是我上去的那棟廢棄大樓。
沒什麽變換的規律。
“這玩意隨機刷新？”又一次，她推開門，道。
我看著她放在門板上的手，一個猜測在我腦中浮現。
讓她放下手，松開門，我走上前，推開門。
門開後，是我上來的那棟廢棄大樓的樓梯間。
我松開門：“不是。”
“什麽不是？”她看向我。
頓了一下，我沒回答她的問題，反而反問她：“你聽說過平行時空嗎？”
“知道。”她點點頭。
“其實早在最晚，我就有所察覺，我看你的時空的一切事物都很陌生，白天，我留意了一下你電腦上的日期。”
“你生活在2024年，我生活在2014年，”我看著她，道，“我們兩個人，應該是來自不同的時空。”
說著，我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，切換到天臺的那扇門上：“而這扇門，應該就是時空切換的開關，你推開門，就是你的時空，我推開門，我們就會來到我的時空。”
-
她催促我去開門。
手擱在門把上，我問她：“幹嘛。”
“想看看十年前的世界，太懷念了……”她感慨著。
我沒說話，抿著唇，拉開了門。
下了樓梯，走出廢棄大樓，我一言不發，沿著街道往前走，漸漸，路邊商鋪變得擁擠，進了市區。
她看著街道，嘖嘖感嘆：“還是過去好。”
“一點都不好。”我說。
“哪裏不好了，”她追上來，走到我身邊，和我說，“生活節奏慢，物價也低，機會也多。”
我低頭只顧走路，但是聽見她的話，還是記得回一嘴：“你那個時空機會也多。”
她搖頭：“不多，階層幾乎已經牢固，很難翻身……算了，跟你說你也不懂。”
又是我不懂。
這次我打算徹底不去理她了。
又走了一段路，她環視一圈，問我：“你現在要帶我去哪？”
“回家，”我說著，停下腳步，站在原地，看著她道，“不然我沒地可去。”
她也跟著我停下，見我不走，她明白過來我的意思，但是沒有順著我的話走，她伸出手，手指穿過我的身體，示意：“你這樣看著我幹嘛，我也不知道帶你去哪，你就看我這個樣子，能幹嘛？”
我沈默一瞬，放棄這個想法。
繼續邁開步子，我往家的方向走。
她跟上來，問我：“要我說，回就回唄，你那麽討厭回家幹什麽，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。”
“你不懂。”我用她的話來懟她。
她瞪我：“我怎麽不懂了？我就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。”
哦了一聲，我敷衍應著。
她見我這個模樣，也不再開口。
下半程沈默著，一路走回家。
現在時間已經是淩晨一兩點，深夜，隔壁幾戶鄰居家的燈都已經關掉，但是站在我家平方外，看著敞開的大門，窗戶滲出的燈光，我站在門口，躊躇著不敢進。
還是女人輕聲和我說：“進去吧。”
我才下定決心，邁開步子。
還沒走進大門，腳步聲便率先吸引門內的人走過來看：“找……”
我與那人對上視線，她的話停在嘴邊，我看著她，輕聲喊了句：“媽。”
話音落下，隔了一兩秒，倏然，頭皮一陣劇烈的疼痛。
媽媽沖過來，扯著我頭發，把我往門裏拽，邊拽邊說著：“你還知道回來！”
我順著她的力，被她扯進門，腳步一個踉蹌。
還沒穩住身形，就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，接著，就是一個耳光，結結實實落在我的臉上。
我捂著臉，頭被扇到一邊。
口腔裏翻上來一股血腥味，我哽著呼吸，硬生生壓下去。
“你還知道回來？”
額頭被手指不斷點著。
“翅膀硬了是不是？”
背上落上巴掌。
“是不是還管不了你了？”
被重重推了一把，我重心不穩，摔倒在地。
巴掌落在我的肩上，背上，頭上……隨著質問，一下下招呼到我的身上。
“還離不離家出走？”媽媽一邊哭，一邊咬著牙，狠聲問我。
大概是被那扇在臉上的一掌搞的有點暈，我耳鳴目眩，空睜著眼，失神聚焦視線前一點。
那是沙發邊，我看見一雙男人的鞋子，和停在他腳邊的鐵質晾衣桿。
是爸爸。
他抽著煙，吧嗒吧嗒，煙灰落在鞋面。
“行了，小點聲，”他語氣有點不耐煩，“輝輝還在樓上睡覺。”
他話音落下，下一秒，媽媽的巴掌更重得落在我身上，結結實實打在肉上，磕到骨頭，發出悶響。
她問我：“疼不疼？還漲不漲記性？”
迷蒙間，我看見爸爸的鞋子離開，腳步聲朝著樓上走。
閉上眼睛，我心想：沒有跳樓摔死的疼。
下一個巴掌落在身上時，我下意識，睜開眼睛。
就看見女人的發落在我眼前。
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，隔著媽媽的手，穿透我，抱住我。
媽媽的巴掌穿過她伏在我身上的身體，落到我身上。
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，我扯出一個笑，用口型無聲對她說：“她又碰不到你。”
她搖搖頭，看著我，眼中盛滿眼淚。
那是一種什麽眼神呢？
悲慟？憐憫？心疼？痛苦？
我不清楚，這次我是真的不懂。
媽媽應該是打累了，坐在原地，抹著眼淚，嘆著氣，看看空泛的屋內，又看看我。
對上我的視線，她哽咽著，對我說：“我這就是擔心你。”
“你說你一個小孩子，還是個女生，大半夜離家出走，萬一出來什麽危險，萬一……”
說到這，她頓了頓，沒有再接著說下去，只是眼角的淚越流越多。
我收回目光，不再聽她說話，慢慢撐著地爬起身，接著，顫著步子，往洗手間走去。
媽媽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，她抖著聲音，問我：“你還要去哪？”
“洗澡，”我開口，嗓音幹啞，感到血腥味往上湧。停了一下，我拉開洗手間的門，接著道，“明天還要上課，你也早點睡。”
門在我身後關上，隔絕了媽媽的聲音。
我背手鎖上門，靠在門板上，擡起頭，看著鏡子中的自己。
校服揉皺起褶，沾了不少灰，臟臟的。
發絲淩亂，撓成了雞窩的樣子。
臉側腫一個鮮紅的巴掌印，眼眶也紅腫，還能看清眼珠上的紅血絲。
鼻子下，鼻血粘在人中。
怪不得，為什麽會嘗到血腥味。
我輕笑一下，鏡子中的自己扯出一個比鬼還嚇人的表情。
鬼……
想到這裏，我微微側過視線，看向站在鏡子前，面對我的，不知什麽時候跟進來的女人。
我看著她：“我要洗澡了。”
她沒說話，沒動。
當她不存在，我站在鏡子前，脫下校服。
半袖向上，擋住視線，又移開。
眼前清明，我看見還站在原地的她，問道：“你還不走嗎？”
她看著我，眼神覆雜。
對上她的視線，我明白過來她想說什麽，於是我問她：“你知道了吧。”
她點點頭，頓了頓，問我：“你也知道了吧。”
我說：“是，從看見你在報表上的名字開始。”
“你的選擇很正常，”她看著我，說，“當時我也應該跳下去的，不然你看，你就會變得像我這樣，越來越無力，越來越失敗。”
“十年前的現在的你，改變不了什麽。”
她輕聲開口。
“十年後的未來的你，也沒有辦法改變一切。”
我看著她的臉，再微微轉過視線，看著鏡子中的我的臉，順著她的話，接著說道。
其實細看下來，我們確實有些地方長得一樣，只不過細節處，有些小小的不一致。
這些小變動湊在一起，讓我們看彼此的臉，感覺既熟悉，又陌生。
不過還是能看出來，我們是一個人。
她就是我。
我就是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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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抿了抿唇，聲音有些顫抖著，問我：“那我這是，遇見鬼打墻了嗎？”
“你不就是鬼嗎？你怕什麽？”我說。
她搖搖頭：“誰說我怕了，我不怕啊，就是……”
“就是什麽？”
“就是，如果真的離不開這裏的話，我要怎麽去環游世界？”
“……”
我不知道該回她什麽。
但是我覺得，可能不是離不開這裏。
我看著她，盯了良久，她被我看得有點發毛，問我：“怎麽了？”
“我覺得，你可能不是離不開這裏，而是……”話到這裏，我反手，指了指自己，“離不開我。”
說完，我隨意挑了個方向邁步：“你就站在這裏別動，我試驗一下。”
沒等她回，我徑直往前走，邊走，邊算著距離。
差不多一千多步的時候，我停下腳步，眨眨眼，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女人。
那就是了。
她看著眼前又突然變換的場景，再看看面前我，結合我剛才的話思考一瞬，明白過來。
她不能離我超過一千步，只要超過了這個距離，就會被自動傳送過來，到我的身邊。
“這是為什麽？”她擰眉，語氣帶著濃濃挫敗。
我搖頭：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話音落下，我又張了張口，看著她欲言又止。
我想問她，你難道也不知道嗎？
但是看她眸中神色，我頓了頓，還是抿緊唇，沒有問出口。
現在未解的謎團太多，當務之急，還是要搞清楚，為什麽我們會出現在這裏。
這樣想著，我領著她，又回到了大樓。
走上天臺前，我轉過頭，問她：“你不覺得奇怪嗎？”
“奇怪啊，一切都很奇怪，但是我到底死沒死？”
我搖搖頭：“這個不重要。”
“那什麽重要。”
“搞清楚我們該去哪裏，才最重要。”
我說著，走進天臺。
她跟在我身後，一起上來。
視線繞了一圈，這裏依舊是我跳樓的那個天臺，不是她公司樓上的那樣還有著綠化和各種管道的天臺臺面。
這裏破敗，長滿雜草，角落裏，還有著不知道誰的排洩物。
早該發現的。
顯然，她也發現了不同。
“這是怎麽回事？”
她看著眼前一切都變樣的天臺，眉心蹙得越發深。
接著，她扭過頭，推開天臺門，往樓梯間看：“咦？”
“怎麽了？”我站在原地，看她停在原地不動，問她。
她向我招招手：“你過來看。”
走到她身邊，我順著半開的門，像樓梯間看去。
待到看見幹凈整潔的瓷磚樓梯地面，還有白墻上貼的安全通道標志和樓層號時，我一怔。
“又是我上來的那棟樓了。”她站在我身側笑喃喃說道。
越過她，我走下樓梯，她見狀，跟上來。
我倆又走到一樓，出了樓站在樓底看。
確實是她的辦公樓。
我站在玻璃幕墻外，看著又消失了的我的影子，心中思緒牽扯出一條清晰線頭來。
她說：“我又有影子了。”
走進大樓，我說：“再上去看看。”
上到天臺，上面又變成她的公司天臺的樣子。
她再一次推門，看向樓梯間，依舊是她的公司大樓。
我們試了幾次，有的時候是她的公司大樓，有的時候是我上去的那棟廢棄大樓。
沒什麽變換的規律。
“這玩意隨機刷新？”又一次，她推開門，道。
我看著她放在門板上的手，一個猜測在我腦中浮現。
讓她放下手，松開門，我走上前，推開門。
門開後，是我上來的那棟廢棄大樓的樓梯間。
我松開門：“不是。”
“什麽不是？”她看向我。
頓了一下，我沒回答她的問題，反而反問她：“你聽說過平行時空嗎？”
“知道。”她點點頭。
“其實早在最晚，我就有所察覺，我看你的時空的一切事物都很陌生，白天，我留意了一下你電腦上的日期。”
“你生活在2024年，我生活在2014年，”我看著她，道，“我們兩個人，應該是來自不同的時空。”
說著，我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，切換到天臺的那扇門上：“而這扇門，應該就是時空切換的開關，你推開門，就是你的時空，我推開門，我們就會來到我的時空。”
-
她催促我去開門。
手擱在門把上，我問她：“幹嘛。”
“想看看十年前的世界，太懷念了……”她感慨著。
我沒說話，抿著唇，拉開了門。
下了樓梯，走出廢棄大樓，我一言不發，沿著街道往前走，漸漸，路邊商鋪變得擁擠，進了市區。
她看著街道，嘖嘖感嘆：“還是過去好。”
“一點都不好。”我說。
“哪裏不好了，”她追上來，走到我身邊，和我說，“生活節奏慢，物價也低，機會也多。”
我低頭只顧走路，但是聽見她的話，還是記得回一嘴：“你那個時空機會也多。”
她搖頭：“不多，階層幾乎已經牢固，很難翻身……算了，跟你說你也不懂。”
又是我不懂。
這次我打算徹底不去理她了。
又走了一段路，她環視一圈，問我：“你現在要帶我去哪？”
“回家，”我說著，停下腳步，站在原地，看著她道，“不然我沒地可去。”
她也跟著我停下，見我不走，她明白過來我的意思，但是沒有順著我的話走，她伸出手，手指穿過我的身體，示意：“你這樣看著我幹嘛，我也不知道帶你去哪，你就看我這個樣子，能幹嘛？”
我沈默一瞬，放棄這個想法。
繼續邁開步子，我往家的方向走。
她跟上來，問我：“要我說，回就回唄，你那麽討厭回家幹什麽，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。”
“你不懂。”我用她的話來懟她。
她瞪我：“我怎麽不懂了？我就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。”
哦了一聲，我敷衍應著。
她見我這個模樣，也不再開口。
下半程沈默著，一路走回家。
現在時間已經是淩晨一兩點，深夜，隔壁幾戶鄰居家的燈都已經關掉，但是站在我家平方外，看著敞開的大門，窗戶滲出的燈光，我站在門口，躊躇著不敢進。
還是女人輕聲和我說：“進去吧。”
我才下定決心，邁開步子。
還沒走進大門，腳步聲便率先吸引門內的人走過來看：“找……”
我與那人對上視線，她的話停在嘴邊，我看著她，輕聲喊了句：“媽。”
話音落下，隔了一兩秒，倏然，頭皮一陣劇烈的疼痛。
媽媽沖過來，扯著我頭發，把我往門裏拽，邊拽邊說著：“你還知道回來！”
我順著她的力，被她扯進門，腳步一個踉蹌。
還沒穩住身形，就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，接著，就是一個耳光，結結實實落在我的臉上。
我捂著臉，頭被扇到一邊。
口腔裏翻上來一股血腥味，我哽著呼吸，硬生生壓下去。
“你還知道回來？”
額頭被手指不斷點著。
“翅膀硬了是不是？”
背上落上巴掌。
“是不是還管不了你了？”
被重重推了一把，我重心不穩，摔倒在地。
巴掌落在我的肩上，背上，頭上……隨著質問，一下下招呼到我的身上。
“還離不離家出走？”媽媽一邊哭，一邊咬著牙，狠聲問我。
大概是被那扇在臉上的一掌搞的有點暈，我耳鳴目眩，空睜著眼，失神聚焦視線前一點。
那是沙發邊，我看見一雙男人的鞋子，和停在他腳邊的鐵質晾衣桿。
是爸爸。
他抽著煙，吧嗒吧嗒，煙灰落在鞋面。
“行了，小點聲，”他語氣有點不耐煩，“輝輝還在樓上睡覺。”
他話音落下，下一秒，媽媽的巴掌更重得落在我身上，結結實實打在肉上，磕到骨頭，發出悶響。
她問我：“疼不疼？還漲不漲記性？”
迷蒙間，我看見爸爸的鞋子離開，腳步聲朝著樓上走。
閉上眼睛，我心想：沒有跳樓摔死的疼。
下一個巴掌落在身上時，我下意識，睜開眼睛。
就看見女人的發落在我眼前。
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，隔著媽媽的手，穿透我，抱住我。
媽媽的巴掌穿過她伏在我身上的身體，落到我身上。
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，我扯出一個笑，用口型無聲對她說：“她又碰不到你。”
她搖搖頭，看著我，眼中盛滿眼淚。
那是一種什麽眼神呢？
悲慟？憐憫？心疼？痛苦？
我不清楚，這次我是真的不懂。
媽媽應該是打累了，坐在原地，抹著眼淚，嘆著氣，看看空泛的屋內，又看看我。
對上我的視線，她哽咽著，對我說：“我這就是擔心你。”
“你說你一個小孩子，還是個女生，大半夜離家出走，萬一出來什麽危險，萬一……”
說到這，她頓了頓，沒有再接著說下去，只是眼角的淚越流越多。
我收回目光，不再聽她說話，慢慢撐著地爬起身，接著，顫著步子，往洗手間走去。
媽媽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，她抖著聲音，問我：“你還要去哪？”
“洗澡，”我開口，嗓音幹啞，感到血腥味往上湧。停了一下，我拉開洗手間的門，接著道，“明天還要上課，你也早點睡。”
門在我身後關上，隔絕了媽媽的聲音。
我背手鎖上門，靠在門板上，擡起頭，看著鏡子中的自己。
校服揉皺起褶，沾了不少灰，臟臟的。
發絲淩亂，撓成了雞窩的樣子。
臉側腫一個鮮紅的巴掌印，眼眶也紅腫，還能看清眼珠上的紅血絲。
鼻子下，鼻血粘在人中。
怪不得，為什麽會嘗到血腥味。
我輕笑一下，鏡子中的自己扯出一個比鬼還嚇人的表情。
鬼……
想到這裏，我微微側過視線，看向站在鏡子前，面對我的，不知什麽時候跟進來的女人。
我看著她：“我要洗澡了。”
她沒說話，沒動。
當她不存在，我站在鏡子前，脫下校服。
半袖向上，擋住視線，又移開。
眼前清明，我看見還站在原地的她，問道：“你還不走嗎？”
她看著我，眼神覆雜。
對上她的視線，我明白過來她想說什麽，於是我問她：“你知道了吧。”
她點點頭，頓了頓，問我：“你也知道了吧。”
我說：“是，從看見你在報表上的名字開始。”
“你的選擇很正常，”她看著我，說，“當時我也應該跳下去的，不然你看，你就會變得像我這樣，越來越無力，越來越失敗。”
“十年前的現在的你，改變不了什麽。”
她輕聲開口。
“十年後的未來的你，也沒有辦法改變一切。”
我看著她的臉，再微微轉過視線，看著鏡子中的我的臉，順著她的話，接著說道。
其實細看下來，我們確實有些地方長得一樣，只不過細節處，有些小小的不一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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